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蓐(rù)食徇所务,驱牛向东阡。
鸡鸣村巷白,夜色归暮田。
札札耒(lěi)耜(sì)声,飞飞来乌鸢。
竭兹筋力事,持用穷岁年。
尽输助徭役,聊就空自眠。
子孙日已长,世世还复然。
篱(lí)落隔烟火,农谈四邻夕。
庭际秋虫鸣,疏麻方寂历。
蚕丝尽输税,机杼(zhù)空倚壁。
里胥(xū)夜经过,鸡黍(shǔ)事筵(yán)席。
各言官长峻,文字多督责。
东乡后租期,车毂(gǔ)陷泥泽。
公门少推恕,鞭朴恣(zì)狼藉。
努力慎经营,肌肤真可惜。
迎新在此岁,唯恐踵(zhǒng)前迹。
古道饶蒺(jí)藜(lí),萦回古城曲。
蓼(liǎo)花被堤岸,陂水寒更绿。
是时收获竟,落日多樵牧。
风高榆柳疏,霜重梨枣熟。
行人迷去住,野鸟竞栖宿。
田翁笑相念,昏黑慎原陆。
今年幸少丰,无厌饘(zhān)与粥。
天未亮就吃了饭,赶着牛去村东干。
天刚亮就下了田,直至暮色归家园。
木犁翻土札札响,乌鸦老鹰飞不断。
竭尽筋力勤劳动,收点粮食过一年。
粮食交尽出苦力,姑且回到空屋眠。
子孙天天长大了,世世代代亦复然。
烟火人家篱笆隔,相聚黄昏来谈白。
院边秋蝉叽叽叫,无风苎麻正寂寂。
收下蚕丝尽交税,空留布机斜倚壁。
乡村小吏夜到来,杀鸡煮饭备筵席。
都说官长心真狠,常有文书来责督。
车陷泥潭不能出,东乡交租稍延误。
官府从来不宽恕,肆意鞭打血肉糊。
千万备好田租赋,免得皮肉也受苦。
交纳新税就在即,唯恐重蹈东乡路。
路上蒺藜满眼生,弯曲缠绕古城壁。
蓼花覆盖塘堤岸,池中之水更清绿。
此时秋收已完毕,樵夫牧童日暮归。
寒风劲吹柳叶稀,霜下梨枣已透熟。
行路之人迷归路,野鸟竞相寻归宿。
田家老人笑留我,黑夜原孤独谨慎。
幸亏今年收成好,不用担心没得粥。
参考资料:
1、彭定求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10月版:第875页
2、于海娣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年12月版:第292-294页
蓐食:坐在床席上吃早饭。徇:从事,尽全力去做。所务:所从事的农务。
耒耜:耕地翻土的工具。这里泛指农具。乌鸢:乌鸦和老鹰。这里泛指鸟类。
竭:尽。兹:这个。筋力事:指重体力劳动。持用:拿来取用。穷:过完,度过。
篱落:篱笆。烟火:指人家。这两句是说,篱笆把一家家隔开,傍晚时左邻右舍聚在一起交谈。
庭际:院落边。虫:一作“蛩”。疏麻:麻名。这里泛指一般的苎麻。方:正。寂历:寂静。
尽输税:全部拿去交了税。机杼:指织布机。空倚壁:空空的靠在墙边。
里胥:乡村小吏。事:备办。
峻:严厉。各言长官峻:指来的里胥是一批,他们各自都说官长严厉。文字:指文书。督责:督促,责备。
后租期:延误了交税的期限。毂:车轮中心贯轴的圆木,这里是指代车轮。车毂陷泥泽,是解释“后租期”乃因车轮陷进了泥潭里的缘故。
公门:官府。少推恕:很少酌情宽恕。鞭朴:鞭打。恣:肆意,指肆意鞭打。狼藉:纵横散乱的样子。这里形容被打得血肉模糊。
可惜:可怜。
迎新:迎接新谷登场。唐德宗时开始分秋夏两季征收赋税,规定夏税要在六月交毕,秋税要在十一月交毕。新谷登场也就是交秋税的时候到了。在此岁:在这个时候。踵前迹:指踏着前人的足迹。
饶:盛多。曲:角落。
蓼花:一年生草本植物,多生长在水边或湿地。被:遮盖。绿:一作“渌”,澄清。
行人:指诗人自己。
念:关心。原陆:高而平的地面。
《田家三首》是一组完整的诗篇。第一首诗写农民一年四季从早到晚,辛勤紧张地在地里劳动,到头来却无法维持生计,因为他们的劳动果实全都被官府以田赋和徭役的形式搜刮去了。他们不仅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而且子子孙孙还得把这种悲惨的遭遇延续下去。第二首诗通过具体的事例真实而深刻地揭露了封建官吏为催租逼税而威胁恫吓直至私刑拷打农民的种种罪行,从而反映了广大农民在封建暴政下的痛苦生活。这首诗前六句写农民在完成夏税的征敛中被封建官府剥削一空的情景,次十句写里胥在催租时对农民的敲诈勒索和威胁恫吓的情景,后二句写农民听了里胥的一席威胁话语后所产生的恐惧心理。第三首诗前八句描绘的是秋收后农村的景象,后六句则是描绘诗人因迷路在农家借宿的经过。这首诗用非常朴素的语言刻画了一位淳朴可敬的田翁老人形象,反映了诗人和农民亲密无间的关系。
这三首诗体现了一些共同的特色。一是叙事朴实生动,客观真实;二是语言质朴无华,几近口语,体现了田园诗的本色;三是运用生动的形象描写与对话描写,极富艺术感染力,忠实客观地表现了农村悲惨的生活图景,含蓄而又自然地流露出诗人对封建官吏的憎恶,对穷苦民众深切同情的民本思想和对自己遭贬永州、前途无望的愤慨。清人毛先舒说这组诗“叙事朴到”,这一评价是精当的。
侯(hóu)门辞必服,忍位取悲增。
去鲁心犹在,从周力未能。
家山余五柳,人世遍千灯。
莫让金钱施(shī),无生道自弘。
王侯们的责备定当服从,容忍司马之位我日增悲愤。
计“堕三都”孔子逃离鲁国,周朝大礼我无力振兴。
陶潜隐居避开尘世的纷争,人世间到处是香烟燎绕的佛灯。
不要以为施舍金钱就是佛道,弘扬佛道还需懂得“无灭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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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指显贵之家。借代朝廷。辞,责备。服:顺服。
去鲁:指孔子离开鲁国。
家山:家乡。五柳,陶潜自称五柳先生,这里指躲进佛道以避世。
无生:佛教语,指万物的实体无生无灭。
《送元暠师诗》作于柳宗元初贬永州之时,当时有一位法号元暠的和尚,经刘禹锡的介绍专程到永州来拜访;离去的时候,柳宗元写序作诗送行。柳宗元在《送元暠师序》中称“元暠衣粗而食菲,病心而墨貌,以其先人之葬未返其土,无族属以移其哀……”是当时的所谓“孝僧”。
诗的首联叙写了自己被贬后的悲愤心境:永贞革新,打击了当时的方镇割剧势力、专横的宦官和守旧复古的大士族、大官僚,顺应了历史的发展。而士族和割据势力的代表,顽固地反对永贞革新,千方百计地进行破坏。他们结成联盟,拥立太子李纯为帝,把王叔文、柳宗元等革新派的人全部贬、杀。柳宗元在这次事件中被贬永州。“”既概括了永贞革新的事件,又叙写了自己被贬后的悲愤心情。离开京都长安,本已失意,而强忍此时囚徒般的身份,又使自己徒增悲愤。“必服”二字正话反说,表明柳宗元对朝廷的贬谪并非心悦诚服,他还是坚信自己的政治理想是正确的;但封建社会的君臣之道,是任何士大夫都不能违抗的。因而在他的内心形成了巨大的矛盾和痛苦。“忍”、“取”二字便是这种痛苦的表现。
诗的颔联承首联剖析自己心境的变化。颔联连用两个典故,以孔子自况,表达自己难以言传的复杂心情。孔子五十岁时,由鲁国中都宰升任司寇,为了抑制三家大夫家臣势力,定计毁坏三家的都邑,因失败而离开鲁国。诗人以此类比道出被贬的原由,自己也因孔子不能实现振兴周礼的大志一般而感叹不能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哀莫大于心死”,柳宗元自觉无力改变现实,而仕途的险恶,世事的纷争,使他意识到要找到一个心灵的避难所,所以在颈联他向元暠和尚表达了自己倾心佛道的思想:我只有像陶潜一样作个隐士,把自己的心隐居于佛道中,在那里找到人生的归宿。李唐一代佛教盛行,统治阶级大力宣传佛教。唐太宗、高宗作《大唐三藏圣教序》和《序记》,宣扬佛法,武后为佛造大像,中宗崇饰寺观,肃宗、代宗在宫内设道场,宪宗命使迎佛骨,敬宗、宣宗、懿宗等亦莫不笃信佛法。贵族官僚们也多信佛教,元载、杜鸿渐、王维、王缙等,是其尤著者。王维“在京师日饭十数名僧,以玄淡为乐”,“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旧唐书·王维传》)。由于统治阶级大力宣传佛教,民间更是盛行,寺庙林立,大量的劳动人口出家为僧或投靠寺院为寺户、佃户等,呈现出“人世遍千灯”的景象。当然柳宗元的谈佛,有着自己不得不然的悲哀。但是柳宗元对有的佛教徒的做法并不赞同,他对佛教有自己的理想。因此,他的诗的尾联中提出了“如要求得真正的佛道,不要只是施舍金钱,只有懂得了世间万物无生无灭的道理,佛道自然会发扬光大”的看法。
的确,有的佛教徒借宣扬佛教来搜括钱财,如王缙令五台山和尚数十人,“分行郡县,聚徒讲说,以求货利”(《旧唐书·王缙传》)。又如汴州相国寺传言佛像流汗,节度使刘玄佐立刻亲往布施金帛,并大起斋场,“由是,将吏商贾,奔走道路,如恐不及。因令官为簿书,以簿所入。所得巨万计。”(《唐语林·卷六》)。用佛像出汗这个大骗局,搜括了无数钱财。诗人指斥这类人“有貌而不心,名而异行”(《送去举归幽泉寺序》),并提出“佛之道,大而多容。凡有志于物外而耻制于世者,则思入焉”(《送去举归幽泉寺序》)的入佛标准,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送元暠师诗》内容丰富,短短八句,从一个侧面概括了作者的心路历程,让后人看到了中国古代进步知识分子的痛苦心灵。诗中引用了大量典故来叙事、抒情,如“”作者用孔子的故事来影射自己不得志和受贬斥的遭遇,抒发了自己空怀壮志的感慨。这些牢骚很深的话,由于用了典故,表现得非常委婉、含蓄。